社交媒体

我常用的社交媒体有微信、微博、豆瓣和Instagram,当然还有这个博客,不过它并不算是一个社交媒体。其实我蛮反感有的人发把一条同样的状态在所有的社交媒体上全都同步发布。这样很无聊。我明明刚在朋友圈看到你发了这条,转头在微博又看到一条一模一样的。当然这样的好处是可以集中火力把一条状态让尽可能最多的人看到,不浪费每一条的素材。这可能比较适合有网红心态的人。

我喜欢在不同的平台发不同的东西。其实一开始并没有这种计划,而是渐渐分化出来的。

比如在朋友圈我发的都是非常私人生活化的状态,抱怨一下啦,搞笑一下啦,无厘头一下啦,看的对象是我的朋友家人,基本上是一个懒洋洋的本我。

在微博上我发的都是有个小主题的一段话,会做一些文字上的修饰,而且有强迫症地每次都要发到正正好好140个字。看的对象很多是医学生以及和我一样的年轻医生,用的是真名,很多人都知道我是谁是做什么的,所以我会经常发一些我希望向这个社会群体传达的想法,可以说是一个有情怀的超我。

豆瓣基本上是标记自己看过听过用过的书电影音乐游戏演出等等,然后标注简短几句自己的观/听/用/玩后感,但不太会写很多原创的东西。 没什么看的人,因为主要是记录给自己看的,但偶尔也会有几个豆瓣上因为志同道合而互相关注的豆友,更多是我关注别人,豆瓣上有才华的人太多了,这段时间已经成为我刷手机的主要平台,在豆瓣上我的形象基本上是一个文艺女青年。

另外还有Instagram,由于被墙的关系,在这个平台上我的好友大多是我的美国同事。因为我在生活中和外国人交往还属于是一个比较端着的人,所以Ins这个平台基本被我用来当成展示自己的生活展示中国文化的地方。 许多美国人对中国还是有许多刻板印象,现实生活中他们接触的中国人也大多由于语言的问题没法展示出自己很生动真实的一面,我希望在Instagram上能让他们看到中国人的许多趣味和品味。

最后是这个博客。这就是一个我毫无负担随便记录自己感想的地方。有的人喜欢搞个微信公众号,但是我挺烦推送的。你的文章并不是每一篇别人都想看,有时候强行推送太频繁的结果就是直接被删号。而博客是一个不会给别人造成负担的地方。来看博客需要进行几下额外的点击,而真正关心我对我感兴趣的人是不会烦这几下额外点击的。另外我之所以并没有把这个博客做成只有我自己可见,一是因为我还是希望我的想法能被志同道合的人们看到引起共鸣。很多想法是同一代的人共通的,有时候收到零星的几条共鸣留言我会特别开心。另外就是如果是记私密日记,笔头会变得特别没有约束,写着写着就变成很没营养地抱怨,也会失去动力,而把它放在网上一是有一个公众约束力,促使我注意自己的言辞磨砺自己的想法,二是看着每天的那些小小的浏览量我也更有动力去发掘自己的想法。一天当中会有很多灵光乍现想要评头论足一番的时候,这些想法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是写下来日积月累会发现哇我还思考过这么多东西。

这也像了解一个人。如果你想了解一个陌生人,你要上前和他说话,约他几次,一次吃饭,一次看戏,一次逛公园,也向周围朋友打听他的消息,也和他发微信、打电话、实地见面。把各个角度的只言片语拼起来,才能逐渐了解一个人。这也是为什么我不喜欢把所有的信息都放在一个平台上,这样岂不是让别人一下就把我了解透了,那见面还谈个什么呢。如果从一个平台上知道了一个人,那我就去其他不同平台看看他其他的方面,去博客上翻翻他以前的文章,这样才更模拟真实的对一个人的接近。这样更有趣些。

接下去要学习一会儿,然后下午出发去参加我们这届同事的End of Year Party。下了几天雨,今天天气大好。虽然还是有点冷,都快六月了,昨天我还穿着薄羽绒服呢。

结束了所有夜班

今天,最后一个夜班结束了。两周前刚开始夜班的时候,我有种赴刑场的感觉。一周前夜班进行一半的时候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夜班可能是我最不喜欢的一个轮转了。整个晚上硕大一个医院,我作为高年住院医对整个医院的内科病人负责,还要自己收新病人、分派急诊室往各科收的住院病人、负责接应外院转院的请求、去看其他科晚上叫的内科会诊、处理整个医院的各种紧急医疗状况(Rapid Response)以及领导各种心脏骤停急救(Code Blue)。低年住院医搞不定的病人我也要去帮一下,病房里的病人不稳定了要送重症监护室了我也要去看一下。以上这一串打下来,我都不敢相信这是我一个晚上下来需要处理的工作。整个晚上我都处于一种心动过速的状态。自己都能感受到心悸,担惊受怕一下会发生个什么紧急状况。我最害怕的Code Blue, Rapid Response和CCU里那些重症病人突发个什么状况。我不敢想象三年前我还是个连看到鸡毛蒜皮小事都措手无策的小毛孩,现在已经颇有成长了。

但两周下来还是感觉身心俱疲,度日如年。上两周夜班绝对可以折寿半年,就凭这两周心悸焦虑新陈代谢超级加速,一天只吃一顿正餐,白天回家睡也睡不好。每天上班路上都有一种绝望的情绪,一定要给腾仔打个电话听他安慰几句。

不过,终于,这一切都结束了。接下来是两周轻松的门诊。然后即将迎接我住院医生涯的最后一个轮转。今天早上下班后,和低年住院医们去吃了早饭,然后回家瘫在床上感到无比的轻松。然后在床上把《欢乐颂2》更新完了(虽然真的很难看又做作,但正是我需要的那种不要动脑又轻松的电视剧啊)。然后睡了一觉,醒来后躺床上继续听了会儿电子书(Elon Musk的传记),洗了个澡,然后玩了会儿游戏《Don’t Starve》,接着边听着《大内密谈》做了个番茄鸡蛋拌面(好吃!)。出门散步,一边散步一边和腾仔打电话然后继续听了会儿电子书。回家后吃了冰淇淋和零食,一边又玩了会儿游戏The Sims3,现在这会儿开始记流水账。简直是完美的一天!

接下去的主要任务是复习医学执照考试(还有三个月),以及搬家。对了,还必须在离开波士顿之前把驾照考了,否则去了其他州又要重新考新的理论考试。生活又步入正轨了。心情一片大好。

上图为离最后一个夜班结束还有3个小时。我内心无比兴奋地在倒计时。

上图为夜班结束的那一刻,我在收住院病人板前留影,内心无比轻松。

上图为最后一个夜班结束后我和同事们去吃早饭。

 

社会活动者

在美国切身实地感受到了一点社会活动者的意思。

首先美国人很喜欢游行。我在波士顿经历过两次今年比较大的游行。一次是Trump上台后一月份举行的Women’s March。这个游行全国各地都有,还有很多女明星上阵。具体倡议什么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范围很广,有女性权益,人权,LGBT权益,反对Trump,什么都有。每个人举着自己手工制作的个性十足的口号牌,衣服也是穿的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第二次是前不久的科学家大游行,基本上是号召重视科学研究之类的。说实话两次游行我都没有深入核心去看,因为真的很怕恐怖分子会趁这种集会搞事情。但那两天地铁上,街上,到处可以看见去游行或者游行回来的人们,兴高采烈地聊着天,像刚从一个派对回来。

今年我一届的同事大卫同学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核武器的讲座。不是核医学或者核武器给人的伤害,而纯粹就是核武器,核武器的历史,核武器的威力。为什么要给住院医讲核武器呢,因为他说医生是绝佳的社会活动者人选,因为医生是老百姓眼中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我们应该运用我们职业带来的威信和号召力来推动一些社会议题的发展。他说他对限制核武器的议题很感兴趣,所以他在业余时间做了些这方面的社会活动,去参加反核武器大会。前不久给某位因为反核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人发了个邮件,没想到还真和他联系上了,正计划着和那人见面并把他请到我们医院来讲座。

过了不久,我们医院又在理性的住院医系列讲座里给我们办了一个医生参政议政的讲座。请了一个医院负责政府事务的人来给我们讲怎么样从多种渠道让我们的意见被政府听到。这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讲座,我在国内从来没有听说过。讲座鼓励我们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和日程所见所闻中选出自己感兴趣的议题,任何范畴都可以,非医学的也可以,然后像政府反映。讲座说其实州议员提出的很多医疗法案,大多是基于数据,他们真正能够和基层医生直接交流的机会很少,他们也非常愿意这样做。如果我们有任何想反映的情况,可以去医院的对外事务办公室咨询,他们会告诉我们最佳渠道或者适合联系的人或单位是哪一个。或者直接给议员办公室打电话,这是最直接有效的方法。因为按规定老百姓给议员办公室的打的电话他们必须要接并且必须要有答复。

参政议政对我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首先我以前一直觉得它没什么用,就是政府给我们个渠道去发泄一下,但是真有什么实际意义我也说不准。第二我对政治根本了解很少呀。回想以前学的政治课,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个笑话,没有学会任何辩证和批判性地思考。导致现在的政治视野非常狭窄,基本停留在民生新闻的阶段。第三因为见不到实际意义也缺乏一定的教育,对政治的兴趣也没那么大,远没有围观网红和八卦和真人秀那么大。

我真的相信走上街头或者给议员打电话就能推动社会进步吗?我还是不知道。但我知道随着自己长大,我越来越想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哪些大事正在发生,我想知道和我一样的其他人类是怎么样的生存状态。我想活地更明白一点。

 

失败的西班牙语学习

刚把几个每年自动续费的西班牙语课程取消了。学西班牙语这件事这三年来我已经开始了不下五六次。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学到了基本可以问路买菜的程度,然后总是因为各种轮转的忙碌给搁置下来。结果几个月过去,记住的全忘了,只能从头再学起。非常有挫败感啊!我不知道朋友当中有没有自学西班牙语或者其他语言的,有什么好的自我激励和保持的方法吗?

真的很讨厌办婚礼啊!!!

我和腾仔已经结婚好久了,但我们一直没弄婚礼。客观原因是我们是在没有假期可以凑到一起。家人也四散在各地,很难聚在一起。

但其他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我们两个真的对婚礼都没什么兴趣。我们甚至都没有拍婚纱照——因为真的很没兴趣……

可能男人对婚礼一般都没什么兴趣吧,我不是很清楚。但据我所知女性同胞对婚礼一般都是很疯狂。我的美国女同事们对婚礼的重视程度貌似要比中国女孩高得多。首先她们在求婚之后会搞一个求婚典礼。然后开始计划婚礼,差不多提前一年开始策划。她们在上班间隙不停在网上翻看各种婚纱、婚礼装饰、婚庆主题。好姐妹们隔三差五会用讨论婚礼计划的名义聚在一起吃吃喝喝。婚礼之前要去试吃菜(好像中国也有这个?)正式婚礼之前男女双方还要各自和自己的兄弟和闺蜜搞场单身派对,最后尽情疯狂一把。她们自从订了婚以后就会把大大的钻石戒指整天戴着,据说是就算下海游泳也不能摘下来。结了婚以后就再把结婚戒指和订婚戒指戴在一个手指上。

首先我觉得戴戒指这件事情很烦。平白无故在手指上套一个箍,真的很难受。有时候到了下午手指会略微发肿,我看着戒指在手指上勒出一个淡淡的痕就有一种差不多是密集恐惧症看到蚂蚁窝的那种感觉。以前我尝试戴过运动手环睡觉记录睡眠,后来感觉实在很不舒服就摘了,再也没带过。我的同事看我结了婚

再来就是我真的对办婚礼没兴趣。我很讨厌要穿一个露肉收腰的婚纱(或者旗袍也好),要化妆成我都不认识自己,还要往头发上喷上黏黏的东西,然后像猴子一样被遛出去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受群众的点评,还要站在台上发表爱的演说,还要一桌一桌去给那些我并不熟的人敬酒。婚纱照就更是愚蠢,穿成两个模板人,摆成公主王子的样子,或者旧时千金少爷的样子,有什么值得纪念的呀。

妈妈跟我说:“婚礼是一个女孩子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总要搞的。”我说结婚就是两个人的事,自己爽了就好了。别人也不会太关心你们爽不爽。有的人喜欢生活有仪式感,那就搞点仪式,不喜欢就不搞,并不是非搞不可。当然中国的婚礼还牵扯到许多亲情社会伦理的问题,比如老人年事已高,办个热闹的婚礼给他们乐一下;爸妈之前递出去的份子钱太多(我爸妈估计递出去了好几万十几万了),不办个婚礼收回一点成本实在是心有不甘;这些就另当别论。

再细一想,我不喜欢婚礼也许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恐惧那种在一天之内将生活骤然推向顶峰,又骤然归于平寂的感觉。我是个很丧的人。在别人欢天喜地迎接假期的时候,我想着假期总有结束要滚回去上班的一天;在别人兴高采烈策划住院医毕业派对的时候,我想着新的fellowship或者工作又会是一个新的折磨;在别人开开心心迎接远道而来的新朋友的时候,我想着朋友总有离开的一天,我还是会回到自己一个人清淡的日子;看着出生的小婴儿,我想着他也会很快长大,变成一个发福的成年人,在病痛中终老死去。婚礼也是这样,所有人期待着婚礼当中的那份热闹喜庆,那份被作为世界中心捧到天上的感觉,那种在粉红泡泡里面的小公主的感觉,那种被所有亲朋好友这辈子关系最亲密的人们围绕的感觉,但那只是不到二十四个小时。之后会有乱糟糟的房间,酒醒后的头痛,被呕吐物弄脏的衣服,身边臭烘烘的老公,曲终人散,剩下自己原本的生活真面目。

总之,对婚礼的抗争我会进行到底。也许有一天我会突然想和腾仔弄个仪式,那时候我们再请三五亲朋好友聚上一聚也未尝不可。

突然想说一点中东问题

我基本上算是个文艺青年吧,很在意自己心里的那些小情小念,喜欢听音乐、写字、看书、画画、做饭、弹琴、逛博物馆、看电影、养猫。我好好工作,治病救人,争取几年后能买个房子,生几个孩子,养上猫狗,种上一院子的花草。休息日的时候,我喜欢在床上赖着,和腾仔煲煲电话粥,听听播客,刷刷朋友圈,偶尔挣扎着出门去跑一下步。

然后有一天,不知怎么的,我走进影院看了一部纪录片,《City of Ghosts》,我的人生观忽然起了波澜。

这部纪录片讲了什么我不在这里细说了。因为根据我的经验,看其他人详细描述一部自己没看过的电影内容是挺蛮枯燥的。简单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在一个被ISIS侵占并切断外界联系的叙利亚小城Raqqa,年轻人们冒着生命危险举起手机拍下ISIS的各种血腥行径及各种城市废墟,并传到网络上而成的一部纪录片 (这个描述并不全面,具体大家可以各显神通去网上搜来看)。

他们成立了一个组织,叫做Raqqa is being Slaughtered Silently。

因为是手机拍的,所以在大屏幕面前,你就好像是一切的直接目击者。就在你的眼前,明晃晃的,ISIS成员举起手枪把跪成一列的反抗者一个一个枪决,子弹打出去,头破开,血涌出来,人倒下,非常直接。有一个镜头,藏着手机的人在检查点被搜身,被搜到了有反抗者身份的证件,然后……那就成为了那个人拍下的最后一个镜头——因为他被杀了。

这部片子给了我的生活一拳重击,以至于让我对自己的生活产生了怀疑。离我十万八千里的叙利亚本来和我的生活并没有一丝瓜葛。那里的人们照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但眼前的这些倒在血泊里的人,却强烈晃动着我同样作为一个人类的基本的同理心,让我对自己生活中的任何小小乐趣都生出了一份罪恶感。“我该怎么活”突然变成了一个问题。

首先我满脑子想着我该怎么帮那些人。我想我可以在网上分享他们的照片和文章;我可以少买几条衣服少去几次饭店给支持他们的NGO捐款;我可以去他们的FB账户下面点赞留言;很多NGO有各种各样的活动比如写信给难民小朋友……但这一切都有种鞭长莫及的感觉。或者我就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把自己的医术更精益求精一点,从关心我周围的人开始,帮助力所能及的人开始。但这样又似乎并不能直接帮助到他们。我该怎么活。我在吃好吃的拉面、赖在床上看电视剧、去公园河边散步的时候,我无法控制地想着难民们的脸,然后我又想到了其他需要帮助的人(山区走一个小时三路去上学的小孩、自闭症儿童的家庭、身患重病没钱救治的人……),然后我发现怀揣着这些根本无法生活。我在youtube上看到Amal Clooney, Angelina Jolie她们深入难民区,为难民在国际舞台上代言伸张正义,但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这样。

况且,这一切都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我现在也并不能真正理解根本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我们每一个人能为这个世界上遥远的人们做些什么,怎么做,这是我从现在开始应该一直思考的问题。虽然整天心揣着整个世界会让自己的生活寸步难行,但也并不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这之间应该有个平衡。

另外有几点留给我很深的印象:

一是在这种打着宗教旗号的战争中,洗脑是非常重要的一环。ISIS非常重视对自己的政治和宗教形象宣传。他们不惜重金买来昂贵的摄影器材和影像处理技术,拍了大量的好莱坞质量的宣传片,给当地的平民看。

二是ISIS的洗脑从孩子做起。他们给失去亲人,家变成一片废墟的孩子们手机、糖、饼干,带着他们做游戏、唱歌跳舞,让孩子从小生长在一个被ISIS灌输思想的环境里。孩子们被培养成去做人体炸弹,去做枪决反抗者的行刑者。有的孩子很小,还没有任何死亡的概念或者对死亡的恐惧,但他们的游戏是用刀把一只毛绒玩具熊的脑袋割下来,眼睛里是无知的无畏。

三是在那个饱受战火和一轮轮政治宗教斗争的土地上,人们早就变得绝望而脆弱。一股势力崛起,一股势力倒下。人们被折磨得太惨,对于新的权利,很多人只能选择相信,因为他们回头望也别无选择。

波士顿的小鸟四点多醒来

波士顿的小鸟是四点多醒来的。这是我直到最近才发现的。

因为最近开始失眠了。

在打了五十多关游戏,听了两集播客,刷了无数遍豆瓣朋友圈微博InstagramPinterest之后,小鸟开始叫了。渐渐地我对黎明刺破黑暗之际也不再怀有敬畏之心。

以前我听别人抱怨失眠、抱怨头痛胃痛大姨妈痛,我统统不以为然,因为我从来没有这些困扰。但是近一年多以来我竟然也开始失眠了。一开始总是有这样那样的诱因,白班转夜班、夜班转白班、回国调时差、每一个新的轮转科室开始前那一晚的焦虑、每一次做早会报告前的抱佛脚、咖啡喝得晚了、大姨妈来前一夜,不一而足。但逐渐地没有任何诱因我也开始睡不着了。我使劲回想前一天是否可有任何诱因,左想右想,看似是再正常不过的一天,尤其是我还发誓这晚一定要早睡的那些天,我尤其失眠失得荡气回肠。

失眠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通常我会感到心悸。摸了下脉搏也没有跳得特别快,但是我就是感觉心悸。然后我会遍寻手机找事做。我会打开灯坐起身试着读会儿书,然后不甘心又关上灯盖上被子,然后又放弃打开手机,如此往复几个循环,窗外小鸟就开始叫了。

这个时候我特别想腾仔。我想听他在我身边轻轻打着鼾,温温软软一个人,会让人觉得特别安心。

当病人对我抱怨失眠时,我会跟他们说sleep hygiene。回想我自己,sleep hygiene是做得特别差的。我自己真是一个特别不合格的病人。比如我整天催着我的病人们每年定期回来体检,我自己却有四五年都没做过正规体检了。这不下周约了一个去看个放心吧。

终于去了成都

四月初回了一趟国。只有短短的十多天,显然是意犹未尽。

这次回国完成了一个小小的心愿,就是带着父母远游一次。小时候都是爸爸妈妈带我去玩,这次由我带领他们去玩。机票、酒店、行程,一切由我安排和买单。他们玩得颇为开心,我掏钱包也掏得开心,感到辛苦工作都值了。再一次感到赚钱真好,可以让父母体验舒适的酒店,想吃什么就点,想去哪儿玩不用考虑门票钱,然后他们可以得意地向亲友炫耀这些都是女儿安排的,我喜欢这种感觉。妈妈看到酒店账单时悄悄对我说,“住这么贵的酒店啊!”;爸爸在旅游的尾声总结说,“这次旅行最不值的就是酒店太贵”,我却在他们的话语里听出点女儿肯为他们买单住贵地方的小小自豪。当然,旅行的快乐不在于进行昂贵的消费,而在于一家三口在一起探索一个新的城市。很多时刻仿佛时光倒流,回到小学的时候,爸妈牵着我的手带我第一次坐飞机、坐轮船、去别的地方旅游。斗转星移现在一切都变了,唯一不变的是我们仍是三个人,这也永远不会变。想到这里不禁又要湿了眼眶。我的消费观在给自己买东西和给家人买东西时稍有不同。给自己买东西的时候我常常瞻前顾后犹豫再三,但为家人掏钱时(无论是买礼物还是发红包)我几乎毫不犹豫。给自己买了贵的东西以后往往会有稍许负罪感,给家人买了贵的东西却充满了给予的快乐。这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说回这次的旅游。我准备写几篇不同的小感想来描述这次成都之行的几个不同的小片段。这次回国是四月份,这真是一个回国的最佳时节。买机票方面,四月是淡季,机票似乎是一年当中最便宜的,差不多比旺季便宜了一半。天气方面,四月中国到处都是温润明媚的气候,去哪里都特别适宜。成都这个地方一直是我国内旅游目的地第一位。好吃又有故事的城市,就够了。去了之后我发现众人口中最适合居住城市果然不假。后面我想讲讲我喜欢成都的哪些方面。

这一次腾仔因为工作没有请出假和我一起回国。爸爸在旅游时有意无意说了句“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一家三口出游了”。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下一次可能就要加上一个腾仔而变成一家四口了因此有点小小“爸爸才有的醋意”,还是因为下一次可能就要加上一个小宝宝变成五口之家而有点小小期待。总之我们中国人的家庭结构里,父母和子女是永远无法切断无法独立存在的。

两件小事

拥挤的地铁里。

我旁边坐着一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男孩,是那种耳朵上打了一圈洞,裤子很松垮几乎兜在半个屁股上,旁若无人地手机功放着饶舌音乐,整个人左晃右晃陶醉在音乐里。怎么说呢,应该是那种深夜我上了地铁看到可能会躲开坐到地铁另一端的那种形象。但现在是傍晚六点,我没有其他可以选择的座位。

到站停车。门开了,上来一个妈妈牵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我边上的这个嘻哈小孩噌的一下站起来,给刚上来的小男孩让了座,还朝他做了一个那种哥们相见的手势。然后他站在那里扶着栏杆继续摇摆在他的音乐里。

这一幕引发了我的瞎想。一个看上去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嚣张的青少年,那种会在公共场所大声放歌的有点惹人厌的小青年,却仍然像本能般执行着给老幼让座的公共秩序,这是件很奇妙的事。

这又让我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天我在家附近的一条安静的马路上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在大声讲电话。从外表上看,这个男人应该是个蓝领工人,他穿着一个工装上衣,牛仔裤上有很多油漆印,胡子拉碴。我隔着很远就能听见他讲电话的内容,貌似是在描述他和一位女士的约会,用词很粗鄙,出现了很多”F”开头的字。迎面而过的时候,他抬头突然看到了这条小路上的另一个行人,他马上对电话另一头说,“等几秒钟,我现在不能说这些话了,我身边正有一位女士经过”。然后我们交汇而过,安静的五秒钟之后,我听到他在背后又对着电话开起了黄腔,渐行渐远。

这些小事很有意思。这些我们本以为对公共秩序完全不在意的人,却还是能自觉地为公共空间里的别人着想,这里面体现着他们从小的教育和社会环境的耳濡目染。

腾仔累疯了

前天我on call结果搞到半夜两点多才做完工作,直接导致昨天整个人像行尸走肉。三年来这种时常的超时加班无形中摧毁着我的身体和意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身体处在平衡状态的一种很舒适的感觉。一开始我在超时加班之后会拼命地自我调节,让自己很快回复到那种很舒适健康的状态里面,然而一旦恢复新一轮的加班又开始了,有时则是还只回血四成就又要掉血,后来我就对自己的身体放任不管了。不是自我放弃,而是实在没有精力管了。

然后渐渐就出现一些症状,比如时不时会觉得头皮发麻,整天都困,集中不了注意力,精神淡漠,暴饮暴食或者发作性购物。不知不觉我已经变成亚健康人群了。 这还导致一个结果就是很容易和腾仔闹矛盾。有时和腾仔通电话,他很兴奋地给我讲他一天下来看到的有趣病历或者哪个attending讲的笑话,但是我累得要命根本听不进去,只能一个劲“嗯,嗯,嗯”,结果他就怒了,不愿意再跟我说然后不快地挂了电话。当然腾仔非常理解我可能会出现这种状态的原因,经常五分钟以后他会再打回给电话哄我一下。有时候情况反过来,我很有讲话的兴头,而腾仔是行尸走肉的那一个,不过腾仔每次都还是会耐着性子听我倾诉完,还能有条有理地给我建议。这点我不如他做得好。

这个情况昨天又发生了一次。这次是我们两个同时行尸走肉。我当然是因为前一天睡眠严重不足,而腾仔则是处在长达两三个月地全国奔波面试,当中还穿插去了三个全国会议发言,还穿插回医院上班,遭遇大雪航班取消两次,处于严重的慢性睡眠不足。

分享一下腾仔这两个月的行程:1/22 Philly–1/23 Cleveland–1/26 Pittsburgh–2/6 NYC–2/9 Atlanta–2/11 Boston–2/13 Rhode Island–2/16 Michigan–2/17 Denver–2/22 Indiana–2/25 San Francisco–3/7 DC–3/9 Chapel Hill–3/13 Chicago–3/15 NYC–3/22 Boston–3/24 Baltimore–3/25 Miami–3/28 Philly。这个状态简直可以媲美我当年住院医面试的节奏了。

这种长期burn-out的状态严重压抑了我对医学的兴趣。腾仔说以前我一提到跟医学相关的东西是多么兴奋手舞足蹈,现在却大部分的时间在抱怨和叹气。要说我到底后不后悔学了医,或者来了美国,真的很难说。二十到三十岁,十年最好的时光,嗖地一下在图书馆和病房里度过了,十个阳光明媚的春天,十个樱花开的季节,全都成为过去式了,要说一点不后悔是不可能的。但要我说,医生还是我心目中这个世界上最好的职业之一。其他我可能想做的职业可能还包括建筑师。 而且如果我不来美国,怎么能遇到这么好的腾仔呢。还有三个月住院医就结束了,每天都在倒数。我热切盼望着可以和腾仔团聚,有两个人自己的家,开始一份不那么辛苦却又仍然给我价值感的工作。但我又希望在剩下的三个月里面,趁自己还顶着住院医的头衔,可以多学些东西,多问些以后毕业了就不再适合问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在这个犯错误会被原谅的阶段的时候多犯些错误。时间啊,快点走又慢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