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衣和一股绝望的感觉

刚洗完澡换睡衣的时候,看着睡衣,突然产生一种很绝望的感觉。

我常穿得这两件睡衣,是我妈妈年轻时买得那种大T恤,特别宽大绵软适合做睡衣,被我好几年前从她参加“给山区捐衣物”活动里面挽救出来当睡衣穿,已经穿了好几年了。颜色款式都特别土,一件是大橘黄上面印着白色logo,一件是大红上面印着好几排各种表情的米老鼠头。但是它们都特别舒服,而且透着一股很温柔带着年代的气味。我感觉它们永远也穿不坏,我可以穿一辈子。之前我也间或买过一些其他的睡衣,幻想着像那些时尚爱豆一样每天在家里配着天气换不同的睡衣穿。想到这里绝望的感觉就涌出来了。随便去商场里转一圈,我想买的睡衣可以挑出二十套,可就因为这两件又土又舒服的衣服,我永远也不可能有机会去穿其他的睡衣了。

看到商场里的那些杯子,我也不时会有相似的感觉。这些耐用品却都一个个做得那么好看,可让我怎么办呀!我既想简单生活,又想占有那些美丽的小东西,这可怎么好呀!

王菲的演唱会及其他

今天早会之后到下午门诊之间有几个小时的空闲,匆匆浏览了一遍《幻乐一场》。网上很多人吐槽走音、气息不稳, 我当然也感觉到了。但我觉得那些爱王菲的人看她的演唱会更多看得是一个多年的念想,是一个在生命深处从青年跨越到中年的陪伴,是很多年前的夜里塞着耳机听着歌流着泪的记忆。这些东西和演唱技巧无关。我们就是喜欢有这么一个人,任凭外面的世界多么虚伪物质无聊残酷,她高高地爱谁谁地站在那里,受不到任何打击的,被我们供在自己的心里。我不是王菲的迷妹,但对于我,这个人可能是朴树老狼或叶蓓,如果他们在台上唱一首《我去2000》,或者《白衣飘飘的年代》,或者《模范情书》,就算是音准飞到天际,我也会全程飙泪,我也会掏出一个月工资无怨无悔去买一张票的。

 

多年不见的网友

昨天偶然间联系上了多年不联络的网友。

真的是许多年了,我们第一次认识是在我小学刚升初中的时候,至少十五年之前了吧。想来是很奇妙的际遇。那时还是拨号上网和网络聊天室的年代,一切都很新奇。我们也是从聊天室认识的。我记得我那时先认识了他的同学,然后就他加入了我们一起聊。后来从聊天室转移到了QQ。后来他上了大学,我上了高中。再后来他毕业工作了,我上了大学。我们一直都断断续续联系着,中间还通过书信。后来我出了国,身边朋友换了一拨又一拨,QQ几乎不用了,也就和他断了联系。当时交谈的内容具体我记不清了,但经他后来提醒我的聊天内容包括我暗恋一个老师(显然我完全不记得我暗恋过哪个老师),以及各种文艺女青年处在文艺萌芽状态时看的书、听的音乐和对短短人生无病呻吟的感悟。我们从来没见过面,也从来没有过什么节外生枝的情节。交网友也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学习。我们都考上了挺好的大学。

昨天可能是通过以前的QQ号我们又联系上了。他现在有了一双儿女,还给我看了儿子弹钢琴的视频。看到我这个陈年的老网友活得挺好,我特别开心。我问他那时一起在聊天室的另一位兄弟怎么样了,他说他们还是好兄弟,每年聚会。我听了更开心了。我感觉我茫茫30年人生里的一个浮标,即使消失了我也并不惊讶,现在却原封不动地仍在那里。陈了年的友情,在远离家乡的时候让人感觉特别安心。

我希望有这样一群朋友

我以前的室友Tim是一个英国人,在波士顿工作。他有这样一群朋友,他们每个月会选择一个国家为主题,然后聚在一起学习关于这个国家的一切。每个人都会在这一个月里各自收集信息,准备一个非正式的presentation的东西。

我真的也很希望有这样一群朋友。我们可以聚在一起说一些有趣但无用的东西。我们都有稳定的工作,不用为生计发愁,所以不用每次聚在一起都探讨求职晋升。当然我们会彼此抱怨工作的枯燥繁重,但这不是我们的全部话题。我们可以讨论最近读过的书、看过的电影;讨论一下国际局势;也聚在一起学习新的国家人文地理、红酒咖啡;一起相约出去旅游、吃饭或者在各自家里聚会。我们都有不同的职业,都住在同一个城市,彼此认识彼此的家庭。

身在异国,最缺的就是这样一群朋友。

一条人际交往的界线

我发现我很难跟陌生人熟起来。即便是很多相识了很多年的朋友或者同事,我也很难跟他们做到很熟络的程度。所谓熟络的程度,应该就是那种可以互相胡乱开玩笑、知道彼此个人生活的重大动向、交流起来不用讲客套。我和许多人都处在事务性的交往程度,彼此都非常礼貌客气,却不熟络。但在某些朋友面前(家人就不用说了),我却可以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撒泼打滚说胡话开玩笑都可以。我有时在想这群熟络的朋友和那群不熟络的朋友,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不同,导致我可以在这两个人群面前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现。是因为我和熟络的朋友间有某种共性吗?是因为我和熟络的朋友因为某种利益的不相关性从而产生一种安全感吗?

和人在短时间之内建立密切的关系有一些技巧。这些我也略懂一二。比如你要表现出对别人的生活和观点真切的感兴趣。关于问及别人的生活和兴趣爱好,我常常感到这可能会不适宜以及侵犯隐私,因为我就不太喜欢别人来过问我的生活,但事实上当许多人都是很愿意分享自己的生活的。当他们觉得你对他们的生活真正感兴趣并愿意聆听时,他们会开始和你讲述一些不会和其他陌生人讲的生活琐事,他们和你的距离也就拉近了。但我发现其实我对他人的私生活毫不关心。我实在是对其他人的宝宝照片毫无兴趣(很多宝宝并不可爱,很多可爱的宝宝也都是差不多的可爱),对他人弟弟的婚礼毫无兴趣,对他人女朋友的新工作调动也毫无兴趣。我甚至经常怀疑,我是不是就是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对他人的生活毫不关心毫不动容。另一个技巧是幽默感。与其说是技巧,不如说是天赋。搞笑的人自然而然会在身边聚起一圈人来,和各种各样的人都能处得很融洽。我却常常一板正经、礼貌而和善,却缺乏趣味。我不懂为什么美国人的笑点这么低,多么无聊的事情都可以聊得哈哈大笑,而我在一边却显得很冷面、不合时宜。语言肯定是一个重要因素。我觉得我是一个对语言非常敏感的人,我对中文的细枝末节的语言语调变化都很善于捕捉,但说起英文来,能无障碍沟通就是我现在的水平了。要论用英语说点俏皮话,或者侃侃大山,那就非常捉襟见肘了。但另一方面我也发现,很多英语看似并没有我好的外国人(或者只是发音没有我标准),却可以用少量的词汇说出很搞笑的语言。可见幽默感对语言能力的需求也并不如我想象得那么高。我还发现一个现象,就是人们对我有两类截然不同的评价。有的人觉得我是一个很有趣的人,兴趣爱好涉猎广泛,性格干脆不做作;有的人却觉得我是一个比较枯燥乏味一板正经整天苦着脸的人。当然我跟前者显然属于更熟络的关系,从而我也表现得更为放松和舒展,得以展现更真实的自己。

絮叨了半天,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但是和人变得熟络,真的可以让很多事情变得更容易。有时明知自己可以这样做从而和他人变得更熟络,但却因此会让自己感觉不舒服,我还是选择不做。

 

2016年11月17日

今天我30岁了。

真的很无法相信我活了30年了。回头望去一切都是一眨眼的功夫,似乎发生了很多,但也并没感觉我的心比10年前老了整10岁。心里不很想把它当回事,但是这个三字开头的数字却有点明晃晃的,提醒我人生在世的时间是极其有限的。每一刻我都在向死而生。

十几岁的时候觉得时间是花不完的,做任何事都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去花费,不用过多考虑将来,只专注着眼前的一步步,未来有无限可能。现在,过了三十岁,就是四十岁,小时候觉得四十岁可就是老人了。未来仍有无限可能,但是再不实现就时间紧迫了。

三十岁的最后几年我的人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嫁给了一个特别好的男人。我有了自己的工作,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开始体验非常非常孤独的状态,在孤独中仔细的感受自己想要的。我开始不再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而开始专注自己的体验。之后的人生我想对自己提这么几个要求。有些特别实际,有些则比较感性。

一是要做守信用的人。答应的事情一定要完成。如果可能完不成就不要答应。

二是要按时回短信和邮件,尤其是工作事务相关的,不能随自己的性子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亲友的短信和邮件也要尽量按时回。

三是要经常给家里打电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和外婆。

四是要多关心和爱身边的人,亲人、朋友、同事。爱别人带来的快乐甚于爱自己带来的快乐。

五是要继续保持自己的善心和童心。

六是要做准时的人。开会、上班、约会、即使是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也尽量不要迟到。

七是要坚持锻炼,控制体重。

八是想要一个宝宝。

九是做一个正能量的人,不要整天散播消极情绪。

十是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活得更自在一点,不要太在乎名声地位、别人对我的看法等等这些身外之物。

十一是继续读书、看电影、发展兴趣爱好,多出去旅游,带家人一起出去旅游。

十二是多看新闻。

暂时先想到这些吧。一会儿就出去跑步,然后明天早会争取不迟到。

 

 

钝感力

什么是钝感力呢?按我的理解应该是对事物的微小细节有所察觉,却又不以为然。如果无法察觉那些细枝末节,那只是“钝”,而不具备“力”。

照理说我是很没有钝感力的人,因为我对很多事情吹毛求疵、无法忍受。比如交个朋友,生活中谈得挺正常,但朋友圈上一看他的文笔矫揉造作、错别字百出、或者只是行文风格别扭,我就再也不想和他做朋友了。另外我的神经常常容易处在非常紧绷的状态,很容易担惊受怕、患得患失。腾仔总说我这样的性格不适合从事高压力的工种,很容易猝死,我也表示同意。

但最近我也常觉得我似乎也真的有钝感力。我愈长发觉我的美国同事们各个都是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的能手,很多我根本会无视的小问题他们可以举轻若重大做文章。比如有个同事说某个护士特别mean反应又迟钝,其他同事都纷纷附和,我想了半天也对不上号他们说的是哪个护士。后来想起了这么个人,觉得可能有时候是有点吧,可我真的不是很care。有时在全科大会上,主管问大家对医院管理还有什么建议,有同事会说住院医休息室的椅子真的坐起来很不舒服,建议换掉。我想了想,好像确实挺搁屁股的,但是我真的没往心里去。

也不知这是好事坏事。很多事物的进步正在于对细枝末节的挑剔,像我这样对啥啥都不太在乎的人好像不利于推动科学进步。另外就是从小接受的填鸭教育,已让我渐渐失去了主动表达的能力和信心。这我也意识到了,只是不太care呢。

想象另一个行业

自从到了美国我就迷上了看电视。以前我是从来不看电视的,总觉得电视节目又滞后又肤浅,完全是浪费时间。到了美国以后我渐渐习惯了下班回家就打开电脑里的电视频道,让叽叽喳喳的中文围绕着我,这样边吃饭才安心。

前几天看完《小别离》之后遭遇了剧荒,就开始在网上随便搜中文节目,于是搜到了《梦想改造家》,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简直着了迷。

想必所有看过《梦想改造家》的同志都会有一瞬间感觉选错了专业的错觉,觉得建筑师或者室内设计师真是一个集想象力、成就感、艺术性、实用性为一体的好职业。我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并且我心中简直燃气了熊熊的小火苗,感觉我自己应该生而为一个建筑师,而并非每天在医院里敲病史(高考时我确实严重考虑过建筑系)。秉着一切皆有可能的信念,我转而去知乎搜了建筑/室内设计行业的几百个主题。然后——

我发现这远非一个看上去那么光鲜并且能一步登天的行业。新人们要花大量的时间加班、制图、重复。要经过建筑师里的“住院医生”阶段,并且看着并不比住院医轻松。可能外行人看《梦想改造家》,就像不是医院系统的人看《豪斯医生》或者《实习医生格蕾》。看到了职业中梦幻和戏剧性的一面,却不知道那些无数的熬夜和早起,无数的重复性工作,无数的不浪漫。想到这里,我不禁还是觉得老老实实做好自己的住院医吧。想到我正在逐渐度过这个重复性的不浪漫的阶段,而开始去体会到它艺术性和戏剧性的一面,也还是安心了。

这几周在波士顿边的一个小县城工作

这几周在波士顿边的一个小县城工作。借住在很可爱的住院医启盈的家里。每天下班有个人说说话,感觉幸福感提升了不少。人还是需要交流的动物。即使我是一个这么热爱自己跟自己玩的人,我也深深感觉到能碰到一个讲得到一起的朋友是如此幸福。还有前段时间萍水相逢却相谈甚欢的蓓诗,在此一并纪念一下,住你一路向前,能找到属于你的住院医岗位。

然后想说一下赚钱的小感受。这是自己开始赚钱的第三年。其实不应该说是赚钱,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赚,收支基本持平。开始赚钱的感觉真的很好,以前去超市连瓶五块以上的饮料都不太舍得买,现在进了商场看到喜欢的东西基本上都能买得起。很多人说这种满足感很短暂,并且欲望会不断升级,不过目前在我身上并没有出现。街边的小店随手买杯咖啡,饿了去蛋糕店抓起一块小点心,或者路过超市随手买一束花,这样的行为现在都可以很容易实现,我感到很愉快。更令人开心的是,现在看到什么想买的书,毫不犹豫就可以下单;微信上看到好文章,可以大大方方地打个赏表示支持;看到好电影可以马上买票去电影院看,不用再等到网上免费电影上线。这些都是多么令人愉快!赚了钱还可以给亲朋好友和我爱的人们挑选礼物,过年了给爸妈长辈小辈包个红包,看到他们拆开礼物满心欢喜的样子,我心里也是真真正正充满了愉悦。想学个什么东西,可以买得起付费课程,不用再花好几个小时满世界找免费资源。对未来更加心存安全感,也就可以更随心所欲地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赚钱所带来的实现感,真是进入成人世界的一个大大的礼物。

讲一点改变

来美国对我的另一个重大的改变是,我不再那么在乎别人怎么看我,而更关注于自己怎么看自己。

我曾经是一个非常注重别人看法的人。我希望在别人的眼里我是好的。我希望人们认为我是优秀的成功的。我做一些事情潜意识里是为了得到更多人的赞许和崇拜。这也是从小教育的诱导。从小老师不也就是早早分化出了“好学生”和“差学生”吗,不停地对符合老师价值观的行为给出正面反馈,渐渐的学生们做的很多事情就是为了获得老师的表扬,成为老师眼中的“好学生”。以前班里总有那么几个小子,不管老师怎么说,他们都是我行我素。老师说草稿本上只能打草稿,他们偏画骷髅。我当时很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么不求上进。可谁规定好学生的标准只有一个呢。

很多美国人的性格都非常丰富,每个人都有很多故事可以讲,每个人都非常注重自己的看法。相比之下,很多从中国来的孩子性格就显得有些单薄,讲话讲不了两三句。在这里我感觉不到有什么普世的评判标准。只要不杀人放火危害社会,做什么都可以很精彩,各种各样的人都适得其所。所以在这里我再找不到一个统一的眼光来评判自己、要求自己。渐渐的,我只能以自己为标准,自己对自己满不满意,自己开不开心。

比如说吧,来美国前我立志要争取将来去一个顶尖医院做一个热门科室的医生。为什么?因为这样很牛,这样大家就会更觉得我厉害,这样特别有面子。但其实我真的好像不太喜欢。医学有很多部分,我喜欢里面交谈、安慰、解释的那些部分,却并不喜欢永攀学术高峰、和科研数据打交道、或者惊心动魄命悬生死的那部分,所以我不喜欢做科研、也不喜欢整天待在急诊、重症监护室、应急小分队抢救病人,当然我可以做,却并不享受也不愿自己接下来一辈子都要做这样的事。我很享受做家庭医生的状态,虽然连我爸爸都说,“辛辛苦苦,就只做一个家庭医生”,以前我很有可能为了大多数人这样的想法而拼了老命去做一个高精尖医生,但现在我可以非常坦然的面对这一切。因为我喜欢,我享受这样的工作状态,这工作也给了我足够多的金钱去享受人生其他的部分。我快三十岁了,不想到了这个年龄还生活在大众眼光的阴影里。

这是美国带给我的另一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