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生活

来费城开始新的生活已经两周多了。生活开始步入正轨,开始回归记日记。

总体感觉,很棒的城市。我住的地方是在市中心但是很安全很小资的区域,出门是很多酒吧、饭店、健身房、购物商场,但是又在两条大街的中间,所以挺安静。除了周末楼下街区会搞音乐会,音乐可能会响到晚上。

居住条件和之前相比也是上了一个大台阶。虽然只有一室一厅,但是非常宽敞,该有的都有了,又是属于自己的空间,不像以前得和室友的一大家子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

开头的一个礼拜我们因为新房子的搬入时间还没到,就住在医院旁边的一个airbnb里面,然后是折磨人的搬家,买家具,添置各种东西。现在基本上都添置妥当了。搬家给我最大的感受就是过去三年里我买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我决定这一年里面不能再无节制地买衣服和鞋。吃的可以买,但是不能屯零食和调料。化妆品一年多前买的现在还有一大堆,这一年也铁定不用再买了。虚拟商品可以买,比如健身课程啦,画画班之类的。

工作总体来说和住院医阶段相比轻松了不少。每天可以像正常上班族一样上下班,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上班族,感觉自己是个正常人了。周末可以休息,可以做些自己喜欢做的事。除了晚上home on call有点恼人。一个晚上最多一次接到11个call。每次睡着以后起码能接到1-3个call,基本上睡眠就被搅黄了。

看了很多老人。疗养院里的老人,家里的老人。更感觉这是一个需要更多关注的群体,有很多我可以做的。下次再梳理一下这几天学到的新东西和看的病人。

住院医结束了

2017年6月27日,我在美国内科住院医生的最后一天。

说来奇妙,我最讨厌的一个科应该说是心内科(主要原因是我心内科太弱,尤其是心电图,越弱越讨厌。而且心内科有很多A型人格的人,和我气场不符),而心内科里面最讨厌的是电生理(同理,因为心电图太弱,所以讨厌)。但偏偏我住院医生涯收的最后一个病人就是一个23岁的宽QRS心动过速,心率210。这简直是我三年来最弱的一科的经典病例。最后一刻还是逃不过要直面鲜血淋漓的弱点啊。

还有几个奇妙的事。住院医最后一个轮转一起工作的上级医生,恰好是我初到这所医院面对的第一个医生,她也是面试我的医生。而我在住院医最后一天一起工作的同年资同事,恰好也是我在住院医开始第一个轮转分在一起的医生。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健美先生,留院继续做心内科专科培训。

我现在还不敢相信我的住院医已经结束了。总感觉休息几天后就又要回到医院去上班。这应该是我人生里一个很重要的里程碑,但感觉云淡风轻地就这么结束了。多少个漫漫长夜,痛苦挣扎,对人生失望,抑郁过劳失眠心悸,过去也就过去了。

上次看豆瓣上面朴树的访谈,看了个头就没看下去,因为实在不喜欢沈星。但朴树说了句话特别得我心,他说他现在觉得没有什么是重要的。我也有这种感觉,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因为什么都会过去的,好事坏事都会,说到底最后都是一片虚无,在茫茫宇宙中不值一提。

要说这三年有什么后悔的,那绝对有一大把。我最最希望的是一开始我就能更外向一点,多和我的同事们在一起玩,多了解一些他们也让他们多了解一下我。我的前一两年基本是在和自己作斗争,好不容易在新的环境中适应下来,开始有时间展开一点自己的生活,发展一些兴趣爱好,存下一些谈资,住院医也差不多结束了,也没剩多少时间和同事们交流了。如果一开始我给人的印象就是安静内向的,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变得很外向爱社交,那有种怪怪的感觉。所以我干脆就延续了我安静内向的人设。我决定去了费城以后我要重新做人,做一个更加开朗健谈的人。可惜我估计再也碰不到那么多那么好的同事了。今后的人生里还有什么机会可以有三年的时间和同一群一起工作,关键是一起吃苦,吃很苦很苦的苦。目前是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类似的机会了。

中间绿衣服的是我的家庭医生门诊导师。她见证了我从一个口笨脑拙体检连该问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变成一个病人爱戴的小小家庭医生。其他几位都是她的门生,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都有。

美女同事阿娜伊斯。脸很小很美吧!据说她的马术很好。她接下来回去纽约做心内科。

在住院总办公室。左边正在揉腮沉思的克里斯和右边开朗大笑的史黛西是两位住院总,另一位住院总家中有事请假回家了。中间挥手的是第二年(马上荣升第三年)的住院医罗伯特。

我们班的温柔大姐艾伦(唉,说是大姐,其实我们班基本上每个人都比我小)。她对各种好吃的好玩的信手拈来,还给了我一个费城必吃指南。她接下来去芝加哥工作。

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最后一个轮转一起工作的高年医生,雪莉医生。

每天下午,住院总们会拿着一个装满糖果的盒子巡视每一个内科团队,了解每个科收入院的情况,这叫做“candy round”。左边是我们的内科住院医项目主管理查。他是美国做住院医项目主管最久的一位了,非常冷幽默。我身后是善良热情的阿曼达,右边就是住院总克里斯了。

这是我收完三年里最后一个病人以后兴高采烈地抓住旁边的人合影。我身边的是非常咋咋呼呼的可爱的艾莉莎。左边的是一个刚上班一周的小intern,显而易见她还处在迷糊状态。

这是我下班前,夜班队伍来了,我就抓住他们拍了两张。这是文邹邹讲话慢悠悠的丹尼。

再来一张艾莉莎和丹尼。

这是和普卡什、波波和派特。你们看到的这些房间都是住院医专用房间,门口有密码,非住院医不能如能,即使是高年资医生或者专科医生也进不来。里面有大沙发电子游戏和电视。

最后一张和格里格。他昨晚上夜班,所以很不幸地成为了我们班最后一个结束住院医的人。在拍这张的时候他已经接到三个病人要收了,所以一脸怨念。

哈哈,我很喜欢把英文名用中文打出来,有种莫名的喜感。最后一天我基本上抓到谁都自拍合影一张,但是还有很多很多可爱的同事没有来得及合影留念。接下来是崭新的生活。这两天在积极地装箱打包,等腾仔周末来帮我搬家。天啊我没想到这三年我买出了这么多东西!而我今天去办驾照的路上不争气地又买了一包衣服……(还没告诉腾仔)。

毕业前的小聚会

上周六,也就是5月27日,我们在同事麦扣儿家举行了住院医生结束前的小聚会。大家在过去的三年里同甘共苦,一起值班,一起熬夜,一起抢救病人,结下了革命般的友谊。我的同事们各个都特别出色,他们工作起来是一把好手,努力又聪明,而且各个都是特别完整的人。他们有的在喘不过气的三年里面生了宝宝,有的在一周工作七八十个小时的情况下还有时间去把身材练得棒棒的,有的是参加过奥运会游泳比赛的的运动健将,有的是霹雳舞好手,有的是马术运动员,每个人都特别幽默搞笑,在这个大家庭里工作我感到很自豪。

这次聚会让我充分感受了一下美国人的趴体文化。由于我平时非常宅且懒,又不喜欢泡吧喝酒,所以平日里同事们的聚会我基本能不去就不去。每次又都有点小愧疚,觉得我有这么好的接触美国文化和美国人的机会,却宁愿躲在家里看脑残电视剧。腾仔也常常批评我这样。不过这次聚会意义非同寻常,我一定不能错过。

麦扣儿家在离波士顿坐火车1个小时的地方。到我们现在的医院除非开车,否则不太方便(停车费很贵),但是离麦扣儿的新工作医院非常地近。这是一个典型的美丽安静的中产社区。就像这张照片一样,房子和房子之间有大片的草地和森林,修整得非常美丽,没有那种荒郊野外瘆人的感觉。房子里面很舒适现代。由于现在只是麦扣儿和他老婆住,所以显得格外宽敞。他的很多家具是自己做的。美国很多人喜欢自己做木工,小柜子小桌子都是自己去买材料买工具自己动手做。所以美国像 Home Depot这样专门买各种大小工具的连锁店很受欢迎。美国男生觉得自己这样做东西非常man。麦扣儿家餐厅里的实木大餐桌就是他自己每天下班后一点点做出来的。我觉得这样特别好,以后我也很想给自己做家具。

关于食物,本来我们想订一只全猪,自己在后院烧烤。没想到那天天气太好,烧烤的人多,全猪早早就被订玩了,我们就只好订了其他的食物。我还学了一个词,叫catering food,差不多就是叫外卖的意思。具体吃的嘛,就是非常非常美国的东西,有炸鸡 (好吃,炸鸡什么时候都是好吃的,尤其是饿的时候),Mac and Cheese(奶油炒通心粉,腻得很,我一口也没吃),烤肋排(好吃),猪肉丝蘸肉酱(不是很感兴趣,我也一口没吃),土豆泥(不感兴趣,一口没吃),一种奇怪的咖喱色米饭加葡萄干的色拉。最下方那盘叫Tabouli色拉,是同事阿曼达做了带来的,有Bulgur (一种谷物)番茄香芹叶洋葱等拌在一起,酸酸的很爽口,尤其是在这一堆大腻肉中间。其他每个人也都带了一些小食。有劳拉自己做的杯子蛋糕(好吃!),有的男生不会做菜的就带了各种薯片和蘸料,有的带了芝士和火腿(火腿我吃了一片,还行,芝士我吃了一小口偷偷吐掉了),更多的带了各种各样的酒。说到酒又是一个偌大的世界。我的同事们对各种酒和各种调酒方法精通无比。酒的名字我估计一辈子也记不住。这次学了两个,kalimotxo是红酒和可乐调在一起,sangria是红酒和其他果汁或水果调在一起。斯黛西做了Magrita调成的冰沙,这个我吃了,挺好吃的。我带了什么?我去了H mart买了Mochi(超级受大家的喜爱),还有麻辣炸豆腐(我自己很喜欢吃,美国人一般般),还有零食(海苔卷,超受欢迎;还有黄飞鸿花生、芥末味膨化食品、还有巧克力饼干,没吃带回家了)。

娱乐活动有很多。麦扣儿家有个泳池,我们在泳池边喝酒聊天。天还有点凉,有几个不怕冷的脱了衣服游起了泳,不过一会儿就被冻地痛苦得爬上了岸。我们的奥运游泳选手在天还没黑之前就已经喝醉了,但是还是很嗨得为大家表演了跳水。他故意让自己早早喝醉,然后给自己在五点多的时候设了一个停止喝酒的闹钟,这样到半夜他的酒精浓度基本上可以降下来,他就可以安全开车回家。计划得是挺好,但最后他当然是醉得不省人事,睡在了麦扣儿家里。克里斯还整理了这三年大家的QOTD(quote of the day,这是我们的班级群里每次有谁听到同事超级好笑的言论,就会发在上面同大家一起欢乐一下)念出来,每一条都是满满的回忆。我们还在此玩了翻杯子游戏。就是分成两组站在桌子两侧,每人一小杯酒。然后两组从桌子一头的第一个人开始,喝干酒,然后把杯子放在桌边,手顶着杯底一翻,如果正好翻成杯口朝下,就接力到后一个人继续,没翻成就要继续翻到杯口朝下为止。哪对先完成就算赢。后院大得要命,玩飞碟、打棒球都不用担心扔到别人家,真好。我们还在后院生了个火堆,围坐在火堆旁继续聊天、喝酒。阿曼达还带来了做S’mores的材料。S’mores就是烤棉花糖。把棉花糖烤的外面脆里面快要融化的时候,用饼干一夹,在放上一片巧克力,用棉花糖的热度把巧克力融化,一起吃。很美好的味道,是很多美国人甜蜜的童年记忆。

天渐渐凉下来,那些在泳池里的就转移阵地到了一个温泉大浴缸里面,英语叫jacuzzi。大家泡在里面继续聊天喝酒。我们的奥运游泳运动员阿纳斯给我讲了他在北京奥运村的见闻,运动员在比赛之后的那些疯狂搞笑的事,大开我的眼界。很多男生有机会在此展示一下他们练了三年的好肌肉,主要是施瓦同学和大卫同学。我们还玩了一个叫做Keg stand的游戏,估计是经典的美国派对游戏。Keg是啤酒罐。一个人两手抓着啤酒罐的把手,然后另两个抓着他的腿把他倒立起来,然后他要一边倒立着一边喝啤酒罐里的酒。还有一个人要在旁边打气,把啤酒罐里的酒泵出来,就像这个动图里这样。当大家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第一个报名的竟然是惠特尼同学。她是一个特别美丽温柔,长相和举止很像珍妮佛安妮斯顿的女生,还是一个四个月宝宝的妈妈。当她举手表示可以第一个尝试Keg stand的时候,所有的男生酒惊呆了。美国人真是很玩得开啊!然后几个人又陆续报了名,每次尝试都引来拍手尖叫,非常欢乐。我想如果是一群中国人在一起派对,估计活动是大家一起烧菜,吃,然后一起玩电子游戏或者打牌,虽然我也从来没有这样和中国人一起派对过。希望以后我和腾仔搬到一起后也可以组织点这样的活动,请我们的同事和朋友来家里玩。和朋友们在一起说说笑笑吃吃喝喝真的是一件非常放松减压的事。

天色渐渐暗下来。屋外的火更旺了。这其实是我第一次烤火,坐在火堆边的躺椅上,脸被烤得热热的,这感觉真是舒服极了,简直就可以这样睡过去。我们几个坐在火堆边继续聊天,聊彼此即将开始的新工作,聊聊房子孩子(虽然我都还没有),聊聊生活里的小时,温馨时刻。

另一拨人在房间里继续聊天。房间里也有一个电火炉,所以也很暖。阿纳斯同学已经烂醉如泥了,在图里可以看到他在地上趴着睡得正香。大卫同学,也就是霹雳舞高手(波士顿霹雳舞第一名)还在他身边跳起了舞。

 

 

 

 

一张特写给麦扣儿家的大馋狗,八岁的Diego。

 

 

 

 

最后一张我们全班的大合照(少了几个人,正在医院值班呢)。我们并没有玩到很晚,因为第二天很多热还要各归各位早上七点去医院上班。很快乐的一天。能和这群精彩的人在一起度过三年,我很感恩。我也感谢自己当时这么努力,所以现在才有机会体验到这些人和事。我希望以后自己能更主动地和更多人交流接触。接下来在波士顿还有最后一个月。那就加油吧!

我不会排版,排得有点丑,请多包涵。

面试零零碎碎

1-选择医学后还能有多少可能性?以前只是瞎想,近日则看到无穷选择。除了精湛医术,住院医期间可完成MBA成为医疗产业生意人;可选修教育学课程成为教育者;可攻读MPH或临床科研fellow做学术;可做国际医疗、医学写作、医疗信息、医院艺术品管理。可做那么多,并因医学背景而具备独特竞争力。

2-昨晚第一次吃Pre-interview dinner。最紧张的如果去怪怪异国餐厅不知道怎么点菜,怕上来一份无从下手的东西。于是事先将菜单传给友人求助,他告诉我鸡肉叉叉很好吃,可点。吃饭时,上来好多主食类似物,我以为都已经帮我们点好了。于是埋头把自己填饱,然后被告知,现在开始点主食。点就点我早有准备。于是我优雅地点了鸡肉叉叉。万万没有想到,上来两个巨型大盘子,我拼命吃啊吃啊吃,盘子一点也没变小,心中暗自叫苦。更可恶地是,美国同事在主食后纷纷开始叫甜点,也是巨型分量。我已经没有任何肚子给甜点,只好左右各舀了一勺浅尝一下,心里哭着说,真好吃!气乎乎的结论:如果我做PD,Pre-interview dinner全部吃火锅。Dress code:男性光膀子,女性吊带衫。或者吃过桥米线,每人捧一大碗,呼哧呼哧,不提供餐巾纸。

3-每场下来都认识好多朋友,畅谈一番继而散去,各奔前程。有的已连着三场遇到,相见如故。特别喜欢参加社区医院的面试,都是外国小孩,特别能够互相理解一路过来的经历,笑着谈论个中辛苦,惺惺相惜。美国小孩互相讨论咖啡机用什么牌子,我可插不上话。

4-荒无人烟的寒夜在美国小镇的小站哆哆嗦嗦等一班似乎永远也不会到的公车,这样的体验一辈子能有几次呢。恐怕多年以后捧着热茶和爱人回忆各自过往时,也会笑着提起这样的时刻。三个月踏遍十五个州,那该认识多少有意思的人,长多少奇妙的见识呀。自从做了这个选择,一路都是辛苦却惊喜相伴。

5-巴尔的摩、克利夫兰和曼哈顿北部,是美国著名的高犯罪率地区,却坐落着John Hopkins, Cleveland Clinic和Columbia Presbyterian这样殿堂级的医院。有幸在其中两所实习,也将去其中两处地区面试,走在离医院不远的街上我明显感到萧瑟惶恐,但是医院却像被金箍棒划了个保护圈,永远是安详治愈的所在。在CWRU实习时,一ICU病人家属情绪激动手指着护士说话,护士立刻叫来保安,启动安全预案。在NYP实习时,一病人有攻击医生前科,被软禁在病房里不得随意走动,病房外贴身一对一保安坐镇,医生查房须由保安领进去。美国急诊室倒有很多吸毒醉酒无家可归大块头流浪汉,态度粗鲁不听医嘱,但多无身体冲撞。

6-大雪里暴走,雪地靴全部浸透,衣服头发也都湿了,箱子在积雪里拖不动,手没法戴手套因为要举着手机查地图,冻到没感觉。假装躯体不存在,靠意念在走路。意念里有三本书:《A Tree Grows in Brooklyn》、 《Anne of Green Gables》和《All Things Wise and Wonderful》。

7-收内科面试到现在有个感觉,每年爱招外国人的项目就这么几十个,若你是四有青年(有分数、有实习、有信、有短毕业年限)但同时又是三无青年(无身份、无关系、无夺人眼球超强技能)那么面试拿的再多也逃不出这个外国人项目列表(每人必申,请BUG整理后分享给大家),当然里面也有好项目。

8-最可怕的是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可以做的部分都已经尽力去做了,剩下的部分交由PD决定。这种听任摆布的状态真是难受。仿佛浑身有无数的劲,有欲望,有冲动,有使命感,有无限希冀,有无数的箭想要射出去,却不能动弹一毫,只能沉重地躺下来,在每一个凌晨睁眼打开邮箱,背脊冰凉,还假装举重若轻。

9-两条信息仅供危言耸听(循证等级Z,但消息确凿):一家只有300多张床的社区医院, 网站贴出内科住院医师USMLE平均分是242/255,第一轮面试只发给250/250以上者。 一家同规模社区医院,网站贴出USMLE要求是250/250。IMG之间的竞争可见一斑。当然很快会发出二、三轮面试,因为被rank率太低。

实习零零碎碎

1-在研究眨眼睛的问题。好多外国人喜欢眨眼睛,有时一只,有时两只。一开始以为是抛媚眼,因多是路人和酒吧小哥眨。后来觉得随意打招呼也可以用,因为医院同事和好友也会向我眨。今天看到PD也向我们眨眼睛,瞬间又被颠覆了。我很喜欢这个表情,感觉颇有感染力,尤适用大眼睛。我很想试一下,又怕有歧义。

2-手机显示一个埃及的来电,接起来竟是之前实习认识的小帅哥。他正在值班,已被困在医院好几天,每晚全城戒严,一夜之间几百人死去。穆斯林兄弟会冲进医院屠杀医生和病人,三名同学在他眼前死去。我的记忆还停留在和他一起每晚练习互相问诊和体检。最后,他笑着对我说“Good luck, and keep fighting”。他来电时我刚下班,正考虑今晚到底要吃烤鸡还是煮面条。一瞬间有点错乱,因距离太远以致无法激起正常情绪反应。既没法说“没事很快就过去了”,也没法说“有什么我能帮你的”。他说这件事中断了他复习USMLE,今天要重新开始看。如果你有facebook, 可以搜索Mohamed Tarek El Sayegh,然后告诉他加油。

3-每夏连续三个周六上午,Park Avenue布鲁克林大桥到中央公园一段全面汽车禁行,让人们走路散步骑车或轮滑。路边是小摊贩和各种活动。这段路两边本是面无表情令人生畏的逼仄高楼,平日人车匆匆。今天高楼们簇拥着欢腾自在的人群,汉涔涔的皮肤和玻璃幕墙一起闪着阳光。这一刻感到“城市让生活更美好”。

4-今年5月10日的Journal of Clinical Oncology上有篇文章,叫《Ars Brevis》,翻译过来应该是“短暂的艺术”,是一个短篇小说,挺有意思的。讲一个经历了过往和将来两种看病体验的病人。当最后走出由机器人医生坐诊的诊室,她默默倒吸了一口气,仿佛走出了一个恶梦。这里可以看到:http://jco.ascopubs.org/content/early/2013/04/08/JCO.2013.49.0235.short?rss=1

5-最近在血液科轮转觉得也很有劲。临床和科研完美结合,适合爱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也很锻炼诊断能力。挺过长程化疗或干细胞移植成功的病人会带来巨大成就感。找到这个视频:http://t.cn/zHzU8a7 告诉你血液科医生大概是个什么感觉。在美国有很多资源帮你根据自己兴趣和特长选择专科,我们慢慢选。

6-这个放弃插管的病人即将离世,她喜欢音乐,床头是护士不知从哪给她找来的大音箱。拔管后,护士谈着琴唱起了‘country road, take me home’,窗外是细密无尽的雪,ICU病房内的空气变得柔和起来,我和fellow在床边陪这生死一程。音乐中,她安静地走了。过往有多嫌这病人唠叨娇气,这瞬间全变成轻轻一叹。

7-重新认识了黎巴嫩。现在team里PGY3/2/1全是黎巴嫩人,上个team里attending和PGY3是黎巴嫩人,回想起来纽约实习的医院里也有很多黎巴嫩医生,都毕业于American University of Beirut。Intern班上一百多人,两人留在贝鲁特,其他全来美国或去法国了。黎巴嫩女医生都特别美。这个国家的人口是上海的1/8。我对黎巴嫩intern说,你们国家这么小,怎么这么多人来美国行医啊,她说因为我们民族很优秀啊~瞬间心里又不平衡了,我们民族也很优秀好不好。另,上周遇到program director,我问你们怎么都不招中国住院医呀,他说不是我不招,是很少看到有中国学生来啊。我心里说,等着吧,一大批中国医学生正在逼近。

8-最近不得不增加发言的频率。和我每天练习临床技能的男孩,非常英俊的南欧面孔,每天我都借练习望着他发呆。今天聊到平时喜欢什么运动,我说我偶尔跑跑步打打羽毛球什么的。他说,太好了,下次我们一起去打羽毛球,我是我们国家羽毛球队的队长,要不是去年医学院考试忙不过来,我就去参加伦敦奥运会了。

9-Attending每晚看半小时CCTV,最近在读关于毛主席的书(我也买了一本),对中国空气污染比我还关心。

10-医院每天中午在大厅有音乐会,定期艺术特展,每周艺术讲座,语音导览可参观院内上百件艺术品,还有志愿者带你art tour。

11-昨晚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学习,突然电脑桌面的光标突然自己移动起来,自动打开了一个word文档,然后自动打出了‘Are you still there?’。我以为默默爱慕我的人终于出现了,正要用恶作剧跟我表白呢~没想到是Attending可以在家随时查看和操作办公室电脑桌面。还好我当时打开的全是正经网站。但是真好玩。

12-常在大楼间迷路,却总能按画找到病人。那个病人在最爱的Edward Hopper的那层楼,走到大厅要经过Till Freiwald的粉蓝色男孩,而下班时都会在 Jennifer Steinkamp那棵树的影像前停一会儿。较真的人不会显得笨拙。Attending查房间隙会说,我最近在看John Hopkins的一本关于Feminism的书,有兴趣看看吗?

13-今晚我的病人在查房时Code Blue了,几秒钟之内二十几个医生护士从各处冲进病房各司其职30分钟丁灵咣啷一顿抢救,自主心跳恢复,几秒钟之内众人散去,病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是此时病人已经经历了插管、电击、中心静脉通路……此时我边写着病程边想,这种高度的秩序和效率,真是太神奇了。

14-来了一个孟买女孩,很机灵自信(我说:我心电图不大灵,你应该很在行吧?她说毫不犹豫地说:是的!然后非常肯定地把LVH说成了RVH,弄得我都怀疑自己了)第一天她紧跟着我,不停问问题,一天工夫就把我对收病人流程和病历系统的有限知识全都搞明白了,然后开始指导我。我的民族自尊心完全燃烧起来了耶。印度医学院向美国输出医生数量如此之多(质量也不错),以至这些学校名字(如ALLMS)在很多PD眼里是一种品质保证。我的印度籍PGY-3,班里50人,40个都来美国了,遍布各地。他在这没任何“外来人”感觉,而我有,但我并没觉得自己差到哪里去。每想到此,就多希望大家快努力,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水平。

15-每天早起都带着强烈的绝望感,但一走进医院,随着音乐走过悬浮的心脏雕塑,立马充电满格。这是第一例冠脉造影和心脏搭桥手术发生的地方,圣殿一样,却让人毫无距离感。认识了很多医生,故事都这么艰辛,却全是笑着讲出来的。我站在他们当初的起点上,一开始常常忧心,惴惴不安,渐渐也举重若轻了起来。在此过程中,没法24/7都保持积极心态的。有时特别难受,常问自己我到底可以吗,不行怎么办。没人替我答,要躲在房间里哭一哭整理好情绪继续迎战。一个好的工作环境就在于,它充分考虑到医生常面临的这些困境,所有的音乐、艺术品,员工间的融洽关系,主动提供的帮助,都在我心理危机将出现时将其抚平。

16-最喜欢和xinxin姐姐和爱文一边听Nirvana一边愉快晚餐,和罗宾逛Williamsburg和在Greenwich村玩Accomplice,和彼得单散步highline和Chelsia,在守护天使一样的LZ姐姐家说贴心话,和学弟在哥大小饭堂多年不见一见如故,看我的帅医生亮闪闪的眼睛,在医院里铆足了劲干活直到病倒。纽约没有遗憾。回见。其他细节:whitney,flick和rubin都是喜欢的小地方,moma偶遇了亲爱的小偶像晚晚,跳蚤市场和农夫集市大大小小都爱去,wicked是计划外的惊喜,mets去了三次每次都没有逛二楼就关门了,周末的晨跑一不小心就跑到了瓜瓜机场旁边path留影,soho吃喝逛一次不够。医院里的焦虑和疲惫都模糊了,留下尽是好的。

17-13天连上结束了,休息2天,后天圣诞夜继续long call。今年的感恩节和生日也都正好轮到long call。宽慰自己这两个节日反正也没有什么文化认同感。关键是好像还没腻,乐此不疲。抽空会去小集市小饭店小酒馆见朋友们。只是偶尔会想到,这些我最美最好的时刻,没有让未来的爱人看到,真有点可惜呢。

18-我的prelim intern们, 来自John Hopkins, Columbia, Pittsburgh这种地方,去的都是放疗眼科这种科室。他们从内到外发着光,一旁的我完全就变成那种弱弱苦孩子的感觉。像我这种一贯装矜持好面子的人,也真没什么面子可装了。这样反而也没什么可怕的了。一无所有者无畏。也不用每次都想好答案再发言啦。

19-已经不打算尝试把自己打造成更富有当地人性格的人了。我模仿不出开朗外向的性格,闲谈搭讪俏皮话和洪亮的笑声对我更是很难的事情。那么,show personality就好了。我这种软趴趴温吞吞但还算善良的样子,时间久了也挺招人喜欢。

20-给关心我的人:已抵达,困困中。回想3天前还在图书馆为CK忧虑,今日已在雨后天晴的岛上散步。时间流动,诸多计划簿上的事逐一变成回首旧事,一直畅想的事现也近在眼前,更远的事也迟早会不紧不慢地到来。我尚年富力强,未来道阻且长,还有什么更带劲的吗。况且我男人说了:只要你敢问,世界就敢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