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迷上了和外公外婆以及爷爷奶奶打电话。我缠着他们讲年轻时候的故事,吃惊于他们有这样起伏的人生,感叹历史是这样戏剧性地浓缩在他们的青春里。同时我感到害怕,怕我来不及在他们有限的时间里听完完整的故事,问完我所有的问题,也怪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意识到摆在面前的这四段八九十年的人生是无价宝。
外公高中毕业后考入当时位于上海南京路的东吴大学和之江大学合并的生物系,即医学预科,三年预科结束后可进入燕京大学医学部或协和医学院。怎奈预科第二年日军攻占上海,学校解散,外公回到福建漳州做了教书先生。两年之后学医之心未死,正逢中正大学招生,便重新考入中正医学院。外公进入当时位于江西南昌的中正医学院念书,后南昌在抗战中失守,几经易址,外公和同学们也随着医学院四处搬迁。他们曾每人推着独轮车从南昌步行十余天到赣州,一路泥泞,晚上睡着农家草垛,只为可以继续在医学院上课。听到这里我眼睛都湿了,端午节要值两天急诊班顿时也毫无怨言。中正医学院念书期间,他是黎介寿、黎垒石小一届的学弟。毕业后都保送进了南京军区总院。他跟黎介寿在一个组里做过高低年住院医。陈灏珠医生也是高外公一届的学长(太神奇了)。“三位学长学习都很刻苦,不像我整天搞文体活动。”外公说,这三位学长学习都很用功,不像他整天搞文体活动(他创建了医学院绿园合唱团,自己是男高音,还是篮球队主力队员)。
外公生长在厦门鼓浪屿,母亲姓林,是一位基督教长老及买办的女儿。在日光岩的北面有一座叫“林屋”的老房子,是他长大的地方。他有一位远方亲戚,叫林巧稚。当然啦外公学习也很认真。抗战爆发他和家人失散,又随医学院四处颠沛,没任何经济来源。幸好中正是免学费的,他生活费用全凭兼职教书而来,还常和同学去卖血,80元/次。战时师资紧缺,老师来自上医、湘雅和美国,全英文教学。没尸体,全英文解剖书上满是划线和笔记,但仍干干净净。